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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特寫】華強北的擺渡人

2021-12-14 20:20  來源:界面新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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    華強北貨車司機黎遠浦。圖片來源:陸柯言/攝

    凌晨的貨運

    凌晨一點是華強北的時間分割線。

    一點之前,華強北是絕大多數人印象中的模樣:嘈雜、繁忙、擁堵,行人腳步匆匆,車轱轆摩擦地面,不時傳來剎車的聲音;一點以后,人流漸漸散去,縱橫交錯的道路已被貨車與出租車“接管”,周遭都安靜了下來。只有少數人仍守在這里討生活,維持著“中國電子第一街”的不間斷運轉。

    貨車司機謝偉綿就是凌晨之后仍守在華強北的人。夜幕下,他將一車貨運到了收貨地,幫貨主卸完貨,趕緊接了另一個訂單。他曾無數次見過凌晨一點之后的華強北——行情好的時候,包括他在內的許多貨車司機都在這里等著深夜的訂單。

    謝偉綿印象最深的是2016年,被譽為減壓神器的指尖陀螺在海外風靡,一些陀螺生產工廠開設在深圳寶安固戍,只要一出貨,華強北眾多商戶都搶著要。凌晨三點,謝偉綿從固戍工廠將貨拉到35公里之外的華強北,天剛蒙蒙亮的時候,這些陀螺就會被分發(fā)到各個渠道商,再通過長途物流銷往世界各地。

    現在已經沒有陀螺興起時那么好的行情。一天之中,華強北貨運需求最旺盛的時間是下午1點到8點,深夜的單子少一些,大部分的貨車司機會在晚上9點左右離開華強北。但謝偉綿往往會將回家的時間推遲到凌晨。一家五口都指望著他一個人開飯,如果晚上多跑幾個小時,一天就能多賺一兩百元。

    和所有常年在華強北接單的貨車司機一樣,謝偉綿清楚地知道華強北每一個時間段哪里更多貨運訂單接,也清楚華強北每一棟樓的主營產品和一些隱蔽的角落。謝偉綿的貨車拉過陀螺玩具、充電寶、手機、化妝品和很多他也說不出名字的電子元配件,最貴的是礦機,那些“長得像電腦主機一樣的東西”。

    明通數碼商城是華強北深夜最繁忙的地方之一。雖然名字帶了“數碼”,但隨著數碼商戶的搬遷,這里已經做起了化妝品生意。

    天眼查數據顯示,2017年-2020年間,華強北美妝相關企業(yè)的注冊量從1634家增加至4187家。2020年底,一場“緝私風暴”在華強北刮起,美妝市場經歷了一次“地震”。也是從那個時候,華強北的貨車司機接到的美妝產品訂單減少了很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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    晚上的華強北依然貨運繁忙。圖片來源:陸柯言/攝

    華強北的凌晨很久沒有熱鬧過了。最近的一次,是賽格大廈晃動的那天。在大廈正式關停前的空檔,許多人連夜把貨物運走。一個晚上,貨車把整個大廈都包圍了,電梯要等到凌晨四五點才停歇,商戶給司機的小費加到一兩百元,忙了一夜沒停。

    “那棟樓有很多賣礦機的,那些老板的身家性命都放在里面”,謝偉綿很能理解,為什么他們要頂著危險往里沖。

    凌晨三點,謝偉綿停好車回到家中。再過兩個半小時,鬧鐘就要在黎遠浦耳邊響起。

    早起是黎遠浦這個57歲貨車司機的習慣。以前開油車的時候,早上7點過后油價就要貴一塊三,他只能早起從家里趕往最近的皇崗加油站,一次能省下不少油錢。

    黎遠浦早起是為了養(yǎng)家。黎遠浦的大兒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,治療費用是個天文數字,小兒子要上學、買房,妻子在餐廳做后廚收入不高,家里的開支、積蓄,基本都要靠他拉貨來賺取。

    來深圳之前,黎遠浦在新疆干了13年的裝修。有一年老板跑了,他這個包工頭自己借錢給工人們結清了幾萬元工錢。這些聽上去有些不那么平凡的經歷,在他看來都是鍛煉。身邊人很少聽到他的抱怨,他覺得自己能干活賺錢就挺知足。

    進入12月,深圳也已入冬,凌晨五點半仍是黑夜,但華強北的路上行人已經逐漸多了起來,幾個貨車司機下車活動身體,在路邊抽起了煙。

    貨拉拉發(fā)布的《2020城市貨運數據報告》顯示,在平臺下單最活躍的全國Top10商圈中,深圳華強北的訂單量排第一,占十大商圈訂單總量的42%。數以萬計的貨車司機將華強北專業(yè)市場視為他們最重要的貨運訂單來源,在這里接單的司機中僅貨拉拉月活司機就超過11000人。

    小商圈,大江湖

    24年前,黎遠浦便來到了深圳,他幾乎見證了華強北從無人問津到鼎盛的全過程。

    1990年代的華強北很少高樓,全是廠房,更別提什么互聯(lián)網。大馬路上停著許多輛貨車,司機就在一旁抽煙等訂單,業(yè)內將這種方式叫做“趴活”,老板們如果要運貨,走出門看見誰就指誰。如果合作愉快,就留下電話,方便以后聯(lián)系。

    在那個年代,華強北商戶還在津津樂道“華強北一堵車,全國電子元器件都要漲價”的事。也是在那個時候,黎遠浦養(yǎng)成了早起的習慣。他知道,想要被老板們看見,多拉單、拉好單,就一定要趕早去廠房門口搶個好位置。黎遠浦脾氣好,會積極地幫老板們搭把手,老板們也愿意照顧他的生意。這個操著一口濃濃的重慶口音的貨車司機,就這樣在深圳安定了下來。

    在華強北開了十幾年手機維修店的鐘澤希還記得,那時華強北的貨車司機們很團結。拉一車貨,如果有司機喊價100元,其他人便不會將價錢往下叫,最后大家都能賺到錢,“一點內卷的空間都沒有”。

    商戶也愿意為這種高價買單。鐘澤希回憶,零幾年的時候華強北生意尤其好做。訂單一個接一個,隔壁做手機生意的老板每天關鋪時都抱著好幾大袋的現金走。市場旺得不行,老板們都懶得為一點運費講價,畢竟分秒都是錢。

    這種貨車放在現在叫“黑車”。雖然簡單直接,卻沒什么安全保障。司機李良基說,零幾年的時候,丟貨、偷貨的事情聽過不少。因此,夫妻檔的貨車是最吃香的。丈夫把貨拉走后,妻子需要留守在華強北。當時行業(yè)內形成了一種默契,把妻子留在這里,丈夫也就不敢打貨物的注意了。

    2013年,移動互聯(lián)網風起云涌,在香港成立的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貨拉拉瞄準了互聯(lián)網+貨運的生意,隨即將業(yè)務布局擴展至距離最近的深圳。幾乎同時,快狗打車等平臺也先后攻進同城貨運市場,業(yè)務繁忙的華強北成了貨運平臺競爭的重要據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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    華強北隨時可見貼有“貨拉拉”等平臺車貼的車輛。圖片來源:陸柯言/攝

    多年以來,華強北作為“中國電子第一街”被大眾所熟知。據《深圳特區(qū)報》報道,華強北共有企業(yè)2.5萬家,個體工商戶2.6萬戶,從業(yè)人員20萬,日均人流量達30萬-50萬人,高峰期可達80萬人。一天內各個時間段,數不清的貨物更是從這里發(fā)往全世界。

    互聯(lián)網貨運平臺的存在讓貨運價格變得更加透明,安全也多了一層保障,很快在華強北風靡起來。蹲在商場門口等單的老一套過時了,黎遠浦和他的大多數同行們都紛紛加入了貨運平臺,開始適應互聯(lián)網派單的規(guī)則。

    有些司機上手很快。李良基搶到的單子就比身邊同行多一些,這歸功于他的搶單心得:守在華強北等單,因為這里單最多。他只接里程幾公里的小單,盡量不取消客戶的訂單,如果能拉到順道回華強北的單最好,不能就空車回華強北,總能在華強北搶到合適的訂單。在華強北還未限行的時候,一天下來,他能接十幾單,一個月流水上萬元。

    “無論混哪一行,掌握規(guī)則的人才搞得下去”,27歲的李杰是一名跑了八年貨運的“老司機”,靠跑貨車月入將近兩萬元。他愛跑長途訂單,足跡遍布珠三角,從華強北跑到深圳機場將近40公里的單,許多人擔心回程時車子“放空”,很不劃算。但他不怕,說貨車司機本來就“四海為家”。

    也有人不喜歡互聯(lián)網平臺這套玩法,繼續(xù)開著“黑車”,老劉就是其中之一。老劉在華強北司機圈小有名氣,他不會用軟件,但能靠維持老客戶關系在華強北有立足之地,也叫跑“私單”。平臺經濟興起后,商戶們已經很少再下私單,老劉臟活累活都愿意接,再重的東西也都搬過。一些老板見他勤快,還是愿意分一些單子給他跑。

    貨車運輸只是華強北貨物運輸版圖的其中一環(huán),貨車到了華強北,貨被卸完后還需要搬貨到店,往往還要用到“小弟”(華強北商戶習慣將搬運工稱為“小弟”)搬貨?;ヂ?lián)網興起后,有人瞄準了這“最后一公里”的商機。

    今年7月,新亞洲電子商城的幾位企業(yè)負責人成立了一支閃送團隊,專門運送華強北3公里范圍內的電子產品貨物。“小弟們”和貨車司機一起,補足了華強北運輸版圖的最后一環(huán)。

    “在平臺貨車司機占大多數的華強北貨運江湖,能繼續(xù)靠接私單謀生活的都是厲害角色。”李杰說,想在華強北靠拉貨致富,要么精通規(guī)則,要么勤勞肯拼,能站得住腳的,都是本事。

    貨車里的家

    華強北就像一個有著強大磁力的地方,吸引著眾多貨車司機,以這里賴以生存的貨車司機大多都住在華強北周邊的城中村。許多司機在貨車上呆的時間比在家里更長,甚至把家也搬到了車上。

    40歲的黃亞林是華強北的“女單王”,她告訴界面新聞,近三年她在貨拉拉平臺上接到的華強北專業(yè)市場訂單超過2000單。認路、搬貨、維護客戶,她自認為樣樣都在行。

    華強北的貨車司機中女性占比極低,干貨車司機是個體力活,許多貨車司機穿著不太講究,但黃亞林不同,她戴著一對耳環(huán),頭發(fā)梳得整整齊齊,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,說話間總是夾雜著爽朗的笑聲。

    有時,黃亞林拉貨時會帶著4歲的女兒小琪。白天小琪上幼兒園,放學后就被媽媽接到車上,運貨到9點左右再回家。黃亞林的丈夫也是一名貨車司機,忙起來更加不見人影。“男人總是粗心的”,她覺得還是自己帶孩子穩(wěn)妥。

    貨車司機的忙碌是肉眼可見的。除了聯(lián)系貨主、開車、搬貨,黃亞林還要不時面對女兒的問題,解決她突如其來的饑餓。四歲正是孩子好奇的年齡,黃亞林會很有耐心地回答小琪的每個問題。時間是貨車司機的金錢,但她愿意在女兒被流浪貓吸引時,陪她逗一陣子貓。

    小琪對貨運的流程很熟練。時間久了,她會問媽媽:“這一單拉去哪里呢?”黃亞林經常搬貨的時候,她會說“媽媽辛苦了”,甚至有時候也想幫媽媽搭把手。聊起這些,黃亞林反而沒那么愛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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    女貨車司機黃亞林。圖片來源:陸柯言/攝

    除了睡覺,黃亞林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車里度過的。懷二胎的時候,她一直跑車至生產的四天前。月份還沒大的時候,她一般不主動提起自己懷孕,照樣在搬貨的時候幫貨主搭把手。直到別人發(fā)現她懷孕,攔住不讓她搬貨。

    丈夫勸懷孕的黃亞林別再跑車了,但她沒答應。那時沒有互聯(lián)網平臺,華強北全靠熟人關系跑貨運。如果一段時間內不維護客戶,她怕回來之后客戶都被同行挖走了。養(yǎng)兩個孩子,奶粉、上學、吃穿都是錢,孩子后面還有四位老人,她覺得不能只靠丈夫一個人。休完40天產假后,她又出來跑車了。

    如今,黃亞林已經跑了7年貨運。她最開始跑車的時候,還只是幫丈夫看地圖的助手。有一次丈夫不在,她自己上,搬一張麻將桌上樓,一躺下來嚇得手心全是汗?,F在說起這些她只覺得好笑,“我現在一個人走夜路,遇到狼都不怕了。”

    許多人跑車也是為了孩子。黎遠浦21歲的大兒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,他曾經花掉幾乎十年的積蓄為兒子換來一場手術,但那場手術最終宣告失敗,從此生活必須有人服侍。

    黎遠浦和妻子把大兒子帶在身邊,一家三口住在深圳福田城中村一間13平米的單間上下鋪。擁擠是必然的,但他還是享受和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刻。用他的話說,那是他一天之中最快樂的時刻。

    福田區(qū)的房子租金高,一個小單間房租也要2100元,這是筆大支出。很多人勸黎遠浦搬到關外,便宜也更寬敞,但他還是想住在離華強北更近的地方。這里的貨運訂單多,別人早上從關外趕過來的時間,他又可以多接一兩單。

    如果不是深入交談,很少人知道省吃儉用的黎遠浦在老家買了兩套房。一套是小兒子的婚房,在重慶沙坪壩,他一口氣出了70萬元的首付;一套在離老家不遠的萬州,他一次性交齊了45萬元的全款。

    小兒子是黎遠浦的驕傲。他喜歡聊這個話題,說孩子成績不錯,以前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他讀書。等到兒子畢業(yè),他果真掏出好多錢來給兒子出了房子的首付。

    認識黎遠浦的人說,他這幾年長了許多白頭發(fā)。黎遠浦勤快,一個月的流水接近兩萬元,但刨去租金、充電費、房租、生活開支和大兒子的醫(yī)藥費,已所剩無幾。究竟要在華強北拉多少趟貨才能攢上百萬元,他自己都算不清了。

    堅守華強北

    貨車司機是最先了解到華強北風向變化的一群人。

    黎遠浦在華強北的20多年里,見證過太多行業(yè)的起起落落。從電腦配件到智能手機,再到礦機、美妝產品和零食,很多行業(yè)曾一度處于風口,風靡一時,但隨著市場和政策的變化,一些老板又在一夜之間撤退。

    黎遠浦有時會留意老板們運的貨是什么,他見過好幾個老板在電子元器件行情好的時候加速囤貨,缺貨時高價賣出,從打工仔發(fā)展成為公司的老板,后來還在寸土寸金的華強北附近買了房。但也有人判斷失誤,生意從此就做垮了,和他再也沒見過面。

    談起那些再也沒見過面的老板,謝偉綿也有些唏噓。他最常跑的一條路線是從華強北到龍崗坂田,那里有許多跨境電商公司。以前從亞馬遜賣出去的很多數碼配件都來自于華強北,但自從亞馬遜打擊商家刷單之后,他感覺到坂田冷清了不少。

    “很多老面孔一下就不見了。”謝偉綿說。

    新冠疫情在全球爆發(fā),對華強北也產生了沖擊,再加上宏觀經濟環(huán)境的改變,這兩年謝偉綿最明顯的感受就是貨少了。每次去工廠拉貨的時候,他也會留心看一眼:過去某個工廠整夜燈火通明,現在晚上已經很少再開燈了,他便猜到這家工廠訂單又減少了。

    “華強北就像一所幼兒園”,華強北商人馬應烽說。2008年,他從華強北一個柜臺起家,如今已是一家電子元器件公司的老板,他說:“這里大部分都是家庭模式的小公司,但公司的發(fā)展會逼著你往外走,要從貿易公司做成生產工廠,要租更大的倉庫,學習科學的公司管理制度,去招更優(yōu)秀的人才,那些人是在華強北找不到的。”

    走出華強北是企業(yè)做大的必然選擇,但對一些人來說,這里的地位仍然不可替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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    貨物運輸組成了華強北的“血管”。圖片來源:陸柯言/攝

    華強北新亞洲電子商城常務副總經理黃晨舉了一個例子,要做電子生意,就必須要配單。就好比生產一部手機不僅需要芯片,還需要二三極管、電子電容等一系列配件。不同元器件規(guī)格不統(tǒng)一,生產年份、氧化程度也不一樣,所以配單需要親眼看到才行。而想要一次性配齊所有元器件,只有在華強北才能實現。

    貨拉拉平臺數據顯示,僅占深圳土地面積0.07%的華強北配對成功的訂單占全市訂單總量的3%。在華強北的貨運訂單中,雖然近四年電子產品訂單量占比呈逐年下降的趨勢,但運輸最多的貨物仍然是電子產品,其次是美妝產品、服裝飾品和零食飲料。

    在華強北眾多商戶的眼中,華強北仍保持著“中國電子第一街”的地位。黃晨說,深圳電子產品的渠道商都在華強北,盡管部分商戶把倉庫遷往了華強北以外的地方,但發(fā)貨還是要從這里走。

    有人離開,也有人來。華強北有著屬于這個地方特有的“叢林法則”,只有強者才可以長久生存下來。相比起造富的神話,貨車司機的故事沒那么性感,但可能更接近真實的人生——一群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,開著貨車組成了華強北貨物運輸的“血管”。

    這幾年,奔波在華強北貨運一線的貨車司機群體逐漸被社會看見。今年7月,深圳福田區(qū)首家“司機之家”在華強北街道揭牌,免費為貨車司機提供法律援助、觀影休閑等服務。但平日主動來到這里休閑娛樂的貨車司機并不多,對他們來說,貨運占據了他們大部分的時間。

    盡管那些動輒上千萬的造富神話從未發(fā)生在貨車司機身上,但他們依然愿意堅守在華強北。有人問起過黎遠浦這些年為什么不在華強北做點生意,他說自己挺佩服那些做生意的老板,一樁生意做不下去就另起山頭,總有種不服輸的精神在,但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,最大的愿望是多拉幾趟貨賺點養(yǎng)老金,60歲后回家種田。

    凌晨五點半,黎遠浦又照常醒來。他猛踩了一腳油門,人和車一起,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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